10月8日,南京特殊教育师范学院。当中国作协副主席、江苏省作协主席毕飞宇,从该校党委书记黄军伟手中接过“特聘教授”证书时,台下的掌声一浪高过一浪。
对“南特”师生而言,毕飞宇是亲切的同事、师长和朋友。1982年,在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资助支持下,南特成为新中国第一所培养特殊教育师资的中等师范学校,也是目前唯一一所独立设置的特教师范本科高校。1987年,23岁的毕飞宇从扬州师范毕业后,成为南特的语文教师。在南特的5年时光里,真实具体的生活改变了他的创作方向,促使他转向以小说为中心的文学道路,并且从此知道,“有千千万万的人,生活在一个特殊的世界里”。
回到人生的“始发地”,毕飞宇感触良多。
意气风发的年龄,却和残疾人的事情捆在一起,毕飞宇一度对未来充满迷茫。面对台下一群和自己当年年纪相当的青年师生们,他忆起那段孤独的时光里,自己如何通过阅读、写作和足球,摸索出人生的方向:绿茵场上,挥汗如雨,角逐厮杀,让他学会了全力以赴、遵守规则,也习惯于真诚地祝贺对手。“踢球踢得多了,对人生的理解就深入了。什么叫进球?进球就是面对后卫的阻挡,依然漂亮地把球打进去,这就是生活,这就是人生。”
即使踢球,晚上依然剩下大把的闲暇时光;即使写诗,也至多消耗上一个小时。“我的人生该如何完成?”这个问题,毕飞宇是在问自己,也是问台下的青年师生。1987年10月,他决定开始小说创作,漫漫长夜里,通过书写一个又一个的汉字,他感到自己一点一点长大起来,“就是在这样一种维度里,我成为了‘人’。”
这就是文学的意义,也正是毕飞宇“回”到南特的初心所在。
在南特的师生群体中,毕飞宇的盲人题材长篇小说《推拿》影响巨大。在和著名评论家汪政、何平共同参与的“文学的问与答”分享会上,南特的大三学生告诉毕飞宇,他在高考前夕看到了娄烨执导的电影《推拿》,于是决意报考南特。该校汉语言文学专业教师葛天逸,钟爱书中推拿师都红的形象,这位颇有艺术天分的少女因为视力障碍,不得不放弃了钢琴。在葛天逸看来,“人生的前行被阻碍,是很正常的现象,关键是我们要在那些被定义为挫败的人生转折点上,创造生命的突进和成长。”
——出版十余年来,《推拿》依然活在读者的精神视野中。茅盾文学奖以往偏爱宏大叙事、厚重史诗,而《推拿》成为“黑马”的原因,不仅在于它让特殊群体“被看见”,也在于以文学之光照亮了“这一个”。
“当一个作家内心开始运作,获得初次能量的时候,都是由人物的特殊性带来的,也就是黑格尔所说的‘这一个’。视障人士,他们不依靠眼睛,却在黑咕隆咚的世界中,建构了一个完整的世界,而这样一个世界甚至没有被汉语完整地表达过。”毕飞宇说,“抓住了‘这一个’,我们才是和世界构建了一种良好的关系。”
从“这一个”出发,去悲悯“具体的人”,毕飞宇开启了他对特殊教育师范生文学教育的“第一课”。
分享会的气氛轻松而热烈。现实主义文学将朝向哪个方向发展?如何在短视频席卷中建构我们这一代的审美生活?做好特殊教育、语文教育,我们还欠缺些什么?……在“文学的问与答”中,“前浪”与“后浪”互动密切,话题不断深入。
在汪政看来,好的语文教育既要教李白杜甫等经典作品,也要把当下的文学文化现场接引到课堂之中。南特教师国丽芸告诉记者,该校汉语言文学专业设有“跨媒介残障叙事与文艺治疗”研究方向,关注由残障人士创作,或有关残障人士的文艺作品,目前已搭建起涵盖多个艺术门类的“中国百年残障文学数据库”。其中既有熟悉的作家作品如史铁生《我与地坛》、张海迪《轮椅上的梦》、毕飞宇《推拿》,也有新生代江苏作家王忆的《在轮椅上奔跑》。
——从中师、大专到跻身本科院校,并在学科化、专业化方向上不断发力,南特的发展历程映照着社会文明程度的不断提高。其孜孜不变的探索方向,是对作为特殊教育关键一环的师范人才的培养。
回想起30多年前在南特的那段岁月,毕飞宇如此总结自己的成长之路,那就是忠实于自身的性格气质,发现自己的潜能,然后不断地取长补短,形成发展的合力。“一开始的方向通常是走不远的,那些才华、思想和表达,蕴藉在你的身体内部,你要有耐心去寻找到它。”
“一定要养成阅读和写作的习惯,在不断的试错中,发现自己真正擅长的事业。”何平勉励学子。
在汪政看来,对特殊教育师范生而言,文学是一种尤其重要的方法,因为他们是残疾人“灵魂的工程师”——在这群“摆渡者”手中,“文学是雕刻自我的方法,也是照亮他人的方法”。
新华日报·交汇点记者 冯圆芳 校方供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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